编者按 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农村人口如“候鸟”般正以每年500万人的递增速度进城，农村劳动力逐步转向城市，“新农人”“新市民”身份变化，农村老龄化现象加剧，农村金融市场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农村金融机构应紧扣乡村振兴战略，以智慧金融为引擎，探索推广“候鸟金融”新模式，拉动城乡融合发展，为“新市民”“新农人”打通接受现代金融服务的“绿色通道”。
嘉宾
杨德勇 北京工商大学区域金融工程研究中心主任
张 军 江苏东海农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刘桂华 山东兰陵农商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
曹佐彬 河北平泉市农信联社党委书记、理事长
主持人 徐春培 刘梅芳
城镇化促进农村人口“大迁徙”
农金导刊：当前，务工经济引发农村人口如候鸟般向城市迁徙，农村金融服务面临哪些挑战？
杨德勇：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转移到城市里生活、就业。国家统计局2022年农民工监测报告显示，2022年，全国农民工总量29562万人，同比增长1.1%；2022年末进城农民工13256万人，约占全国农民工总量的44.84%。农民工如候鸟般涌向城市，农村金融机构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首先，在人口流出地，农村金融面临“两难”：一是获客难，进城农民返乡高峰基本在春节，银行虽然每年在年关前后开展返乡服务，但业务无法渗透到每位客户，与潜在客户接触难；二是放贷难，进城农民在异地务工、经商、办厂，经营场所不在户籍地，银行对其务工或经营情况掌握不透。其次，在人口流入地，农村金融同样面临“两难”:一是尽调难，进城农民贷款通常金额小、周期短，银行按照监管要求对客户原户籍地资产状况尽职调查成本高、周期长，有效性难以保证；二是监管难，考虑成本收益比，人口流入地银行对客户户籍地资产监控手段相对较少，无法实时动态掌握每位客户的资产异动情况。
曹佐彬：当前，有些农村地区劳动人口不断减少，呈现出人走屋空、土地闲置、老人留守等现象。这给农信机构带来了新的挑战：一是需求萎缩。如对涉农业务需求、业务办理种类、业务量等多个方面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影响，对农村金融的发展带来新的挑战。二是要求更高。农村地区以单一农户为经营主体的传统生产模式不断减少，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不断催生，对融资需求的多元化、金融服务的差异化等都提出了更高要求，农村金融机构既面临同业竞争压力，也面临客户需求的压力。
农金导刊：随着农村人口的变化，农村金融机构的客户群体有哪些变化？有哪些新的需求？
杨德勇：根据从业类型，进城农民可分为劳务型和经商型两大类。第一，劳务型农民主要集中在一些劳动密集型行业，如建筑工人、产业工人、快递员、保姆等。该类人群一是需求相对单一，多集中于简单的存款、转账等业务；二是对银行业务、产品不熟悉，怕麻烦、图方便，资金周转多通过亲友借款、民间借贷等方式解决。第二，经商型农民主要包括小微企业和个体经营者，前者在某个行业有一定经验和积累，但通常抵押不足或不符合贷款条件；后者多从事如饮食、五金等消费行业，经营场所多为租赁，融资需求有短、频、快、急的特点，但信用风险较大。
张军：伴随着青壮年劳动力涌向城市，农村金融网点多以老年客户为主，此类客户存在“三大偏好”：一是增值需求。如保值储蓄、国债、低风险的理财、养老保险等。二是便捷需求。面对面交流、传统的纸质化存取款相对更受欢迎。三是帮扶需求。少数中老年种植大户、小微客户经营周期性需求也比较旺盛。
“候鸟金融”助力“归雁经济”大回巢
农金导刊：面对新的变化和需求，农村金融机构如何创新发展战略，重新布局客户市场？
张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城乡融合发展是应对并解决农村老龄化的根本之策。农信机构应试水“候鸟金融”新模式：一是精心扶持，做强现代农业。重点支持中小微企业和农业新型经营主体，反哺地方经济。二是精准对接，做强数字金融。充分利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探索开发邻里金融、金融超市、线上融资、信息咨询等一揽子金融服务，为务工返乡就业创业筑巢。三是精细服务，倡导金融义工。配合政府、社区或其他部门共同做好老龄服务。如通过赞助或安排志愿者参与老年文学艺术活动，宣传金融消费知识，营造孝老亲老尊老的社会环境等。
曹佐彬：围绕“三新”做文章：一是服务新市民。抓住新市民金融需求重点领域、重点区域，深耕县域、农村，为新市民就业创业、住房、消费、教育、健康养老等提供专业化、多元化服务。二是推广新产品。成立研发团队，深耕本土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不断开发个性化、特色化专属金融产品。三是探索新模式。探索推广“金融+商圈+园区+农区+社区”金融模式，实施“一区一优、一行一特”战略，助力区域经济发展。
农金导刊：按照新的发展战略布局，政府及农村金融机构如何在推动农村“三产融合”上做实功、出实效？
张军：人口老龄化是我国面临的一项重大挑战，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政府主导，有利于更好地整合社会资源，提升老龄金融服务能力。一要信息共享。政府部门应建立政银企信息共享机制，出台相应鼓励政策，推动“政府+金融+老龄服务行业”互通互融。二要行业互通。农信机构要借鉴国外先进经验，在养老储蓄、养老信托、养老基金、养老保险等领域开发电子收费、移动支付等智慧银行业务，推动“金融+养老+社保+医疗+保险”等行业合作。三要回归本源。农信机构要始终围绕“三农”之根擘画振兴之策，大力发展产业链金融，努力促进农村三产融合，助力“产、供、销”共生共荣。
农金导刊：农村金融机构如何发挥自身特色优势，在培育“一村一品”“一乡一品”“一县一品”特色产业中发力，适应农村新型产业化格局？
张军：一要“细”，健全贷款管理机制，从产品申报、尽职调查、贷款发放、贷后管理等，全流程建立闭环管理机制；二要“活”，一户一策，因地制宜，量身定制专属金融产品，开辟绿色通道；三要“特”，借助政府、财政等涉农补贴资金，用好惠农政策，助力特色产业发展。
刘桂华：兰陵县蔬菜产业百花齐放，“苍山大蒜”“长城辣椒”“庄坞牛蒡”“鸿强种苗”“九合韭菜”等地标农产品享誉八方。兰陵农商银行探索推出“双结链式金融”新模式，一是“结网”，延伸服务半径。以网点周边村居、社区、商铺、专业市场、企业为依托，分类建立管户专属服务网格340个，打造“一镇一服务方案、一产业一金融产品、一大户一客户经理”的服务模式。二是“结对”，打通服务渠道。主动与辖内牛蒡产业商会、蔬菜腌制协会、大蒜产业协会、辣椒种植销售协会等32个商会负责人、关键人对接，实现批量获客。截至今年5月末，共获客3050户、预授信6.2亿元。精选“挑吃兔”“长城辣椒酱”等20余款特色、优质农产品及源产地商品入驻智e购兰陵馆，为地标农产品铺路扩销。
曹佐彬：培育“一村一品”本质上就是做“土特产”文章，要将文章做实、做大。以平泉市联社为例，一是切准脉，为链动发展“量体裁衣”。针对本县食用菌、杏仁加工及果壳工艺制造等特色产业链，平泉市联社先后推出“库存贷、惠农贷”等特色产品，创新“存货抵押”等融资担保方式，为特色产业培土施肥。二是搭平台，为产需对接“牵线搭桥”。延伸服务范围和内容，如举办企业“相亲会”、开展助农直播、发布供求信息等，为产业链上下游企业搭建供销平台。三是强支撑，为产业融合“链上开花”。依托“菌、牧、花、菜”等本土资源，平泉市联社先后开发“园区贷、亲情贷、惠农快贷、扶贫龙头企业贷款”等特色产品，推动形成了一条从种植、收购、加工到销售的完整产业链。
农金导刊：农村金融如何融入乡村治理，强化农村“三资”金融服务，推动“雁归经济”发展？
张军：东海农商银行“双向发力”助推归雁经济发展，一是“筑巢”，建立返乡创业绿色通道和专柜,对返乡创业项目落实“四优先”（调查、评级、授信、发款优先）放贷政策；二是“引凤”，在异地农民工集中地开展亲情联谊，设立农民工移动服务窗口，落实限时服务制，努力让“信息多跑路、农民工少跑腿”。
刘桂华：兰陵农商银行把服务触角伸到乡村根部，争做百姓群众的“金管家、勤务兵”。一是派驻金融村官。积极向县委组织部、乡镇党委申报，选拔14名业务骨干赴重点镇和代村社区挂职副镇长、村主任助理等岗位，当好服务政府和百姓的“金管家”。二是开展驻村办公。在全县612个行政村设立客户经理驻村办公地点，将办公地点搬进社区村委会、田间地头，当好服务社区和群众的“勤务兵”。三是落实“四张清单”。实行分片包户网格管理，划分“四张清单”导图，共完成客户回访26万人次，“四张清单”客户信息导入率112.1%，入格率104.24%，有效对接率89.8%，基础信息完善率87.44%。四是实施无感授信。推广“无感授信、有感反馈、便捷用信”新模式，全面开展“整村授信”、整区授信，在全县612个行政村实现无感授信100%全覆盖，惠及农户37万户，新增预授信60亿元。
数字金融助力“两栖公民”大融合
农金导刊：农村金融如何与农业科技融合，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进程和农业强国建设？
张军：在银行层面，应加强对科技创新型项目的支持，如针对抵押资产不足的农业科技创新型企业，可尝试开发有关知识产权质押贷款；下放县域金融机构贷款审批权限，降低农业科技创新融资门槛；加大产品创新，围绕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特点设计专属金融产品。在政府层面，应健全政策性农业担保风险补偿机制；鼓励政府性融资担保机构介入，开展“银行+担保+保险”合作；提高农业科技人员的金融消费意识等。
刘桂华：兰陵农商银行充分发挥“金融引擎”作用，助力兰陵县“智慧农业、绿色农业、数字农业”的转型升级。一是查实情。梳理水利、能源、信息、物流等农业基础设施建设重点项目清单。二是盯项目。重点支持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优势特色农业产业集群、农业产业强镇等项目建设，累计投放建设资金32.5亿元。三是抓基础。投放8.9亿元建设资金支持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为“村村通”和“户户通”公路建设项目添砖加瓦，支持高标准农田改造、新型温室大棚建设、农村土地整治、春耕备播、“两蒜”收购、禽畜养殖、小微企业增产保供。先后推出“大棚贷”“大棚权证抵押贷款”“农耕贷”“普惠金融—乡村振兴系列贷”等特色产品。四是兴产业。紧扣全县培育发展预制菜产业规划，对种植户、生产基地、加工企业、物流运输、终端销售给予全产业链金融支持，为2711户蔬菜种植客户、7家蔬菜加工企业提供4亿元资金支持。
农金导刊：农村金融机构如何顺应农村人口进城趋势，持续深化“新市民直通车”金融服务？
杨德勇：“新市民”在推动我国城镇化发展中作出了重要贡献，也已然成为城镇化进程中发展潜力最大的群体。“新市民”群体不仅是畅通国民经济循环的中坚力量，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所在。作为服务“三农”的“主力军”和“排头兵”，农村金融机构在服务进城农民方面，应积极探索“候鸟金融”新模式，为“两栖公民”（新市民、新农人）搭建智慧银行新体系。
张军：一是打包服务。根据新市民收入周期、主要支出以及风险偏好等信息，可以社保卡为载体，提供涵盖衣、食、住、行等一揽子金融服务，增加客户黏性。二是无感授信。针对务工客群流动性大、信息采集难，可利用返乡高峰在村委会帮助下集中采集客户信息，对优质客户采取无感授信，线上放贷，满足异地创业人士资金需求。三是降本减压。针对返乡创业农民工，可帮助争取创业贷款支持，争取政府贴息等补贴，降低融资成本。四是双向联动。针对外出经商创业能人，输出地可协助输入地全面掌握客户信息，有效完成其评级授信工作。五是发放校园一卡通。针对大中专毕业生群体，可匹配额度相应的信用卡，满足其日常小额消费需求，提升新市民金融素养。
曹佐彬：以平泉市联社为例，一是“双基”共建。围绕服务“新市民”、支持“新主体”开展新“双基”共建农村信用工程建设，并选派12名年轻骨干组建“农村金融服务专员”队伍，开展驻乡包村服务。二是纾困解难。关注新市民安居成家、子女升学、创业就业全流程，推广“公积金贷、创业贷、家庭消费贷”等信贷产品，解决新市民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三是丰富普惠内涵。深耕新市民消费场景，开展社保卡发卡换卡、农民工工资代发等服务，开展金融知识进社区、进园区活动，不断提升新市民的幸福感、获得感。
农金导刊：农村金融机构如何突出“幸福金融”主题，拓展农村“养老金融”？
张军：一是研发专属金融产品。细分客户，为其提供“个性化、专业化、亲情化”理财方案。如：对有一定积累的高收入老年客户，可推荐收益相对较高的理财产品；对收入不稳定的老年客户，可开发稳定保值养老储蓄；对失地农民，可由政府补贴、银行提供养老保险贷款。二是打造保姆式服务团队。由政府主导，银行、福利院、养老院等机构共同参与，建立“金融扫盲班”，定期开展“金融知识下乡”“防假币、防电信诈骗”“保护消费者权益”等活动，引导农村老年客户正确理财，提升老年客户幸福感。
农金导刊：如何进一步加快金融创新，在农村创造有效信贷需求，为“新农人”创业发展提供优质金融服务？
杨德勇：应围绕“机制、服务、产品、宣传”抓创新。在机制方面，一要建立失信人员名单制度，对有失信行为但严重程度尚未达到联合惩戒认定标准的，应匹配严监管措施；二要建立联合惩戒措施清单，通过行政性、市场性和行业性等惩戒措施，从根上解决失信行为反复出现、易地出现的问题。在服务方面，一是营销提能，建立健全客户甄别、分析和营销机制，提升全员营销意识和营销技巧。二是科技赋能，充分运用信息技术，通过大数据整合务工客户关系维护系统、异地客户信息管理系统，根据客户信息的完整程度、资产负债、售后消费、业务往来等情况，建立“积分管理制度”。三是平台引客，丰富微信公众号、官网功能，让客户足不出户即可查询金融消费、授信等信息。四是短信获客，做好情感维系（如生日、节日祝福）、产品营销（如授信、积分）、事件营销（如利用新闻热点开展温馨提示）等。五是大员带客，瞄准务工带头人、包工头等关键人物，制定“1+N”精准营销计划，通过商会、年会等方式扩大“朋友圈”。在产品方面，一是政策让利，做好新市民服务工作关乎国计民生，是社会责任，政府应大力支持，针对进城农民抵押缺位问题，由“政府+银行+担保机构”三方合作，探索务工人员贷款政府担保机制。二是量身定制，细分客户，配置专属产品，如：对理财意识强的客户可加强理财产品的设计开发，对消费意愿较强客户可尝试家电、手机、装修等分期消费信贷产品，对需要创业融资客户可探索专属授信办法，对转账汇款频繁或习惯银行卡用户可开发外出务工人员专属银行卡种，对抵押、担保难的务工人群可开发“代发工资+整厂授信+便民服务站”服务模式。在宣传方面，在新市民集中地巡回宣讲金融知识，如：通过电视、广告、短信、大型活动等宣讲；依托行业协会、商会等组织定点宣讲；在农民工返乡高峰开展流动宣讲；在打工家乡群、同乡会开展亲情联谊宣讲，等等。
张军：一是做强互联网金融。新农人最核心的基因是互联网基因，与传统银行相比更符合新农人的特质，对优化创业环境，缓解新农人创业与农村金融之间的融资矛盾具有重要意义。二是净化信用环境。新农人创新创业融资难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信用风险和市场风险，完善新农人信用担保机制，加快构建农村征信体系，发展农业保险配套体系迫在眉睫。三是实施多管齐下。推行“线上+线下”“移动+阵地”服务模式，科学布局金融网点和机具，构建涵盖农业保险、证券和期货市场的金融服务平台。四是健全风控机制。政府要完善农地融资担保制度和对新农人土地产权的确权，建立农业保险资金池，搭建网格化联结互保制度，推行“政府+银行+联保协会+龙头企业+保险”联保机制，为新农人创业铺平道路，促进新时代新市民经济蓬勃发展。
刘桂华:兰陵县自2018年实施乡村振兴“四雁工程”以来，兰陵农商银行积极跟进，探索服务新模式，助力“四雁”齐飞。一是“头雁领跑”。今年共与15家乡镇党组织开展对接，发放贷款40万元。二是“归雁筑巢”。组织团队赴“长三角”农产品供应基地走访，投放1180万元贷款支持3家在外经商人士回乡创业。三是“鸿雁培育”。联合县农业农村局、县农广校及鸿强、利富等13家合作社开展农业实用技术培训70余场，选育农业技术人才。四是“雁阵齐飞”。全面覆盖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组织“大挎包”移动金融服务队对辖内408个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进行清单式走访,为165家发放“强村贷”“合作社社员贷”等贷款7780万元。如兰陵县鸿强蔬菜产销专业合作社创始人、理事长郭军见是一个标准的“新农人”。他通过自学取得了高级新型职业农民证书，带动周边农户参加由农商银行及相关部门联合举办的“雁阵工程”培训项目。他也被评为“十强鸿雁人才”。为助其建设新型育苗工厂，兰陵农商银行帮其争取到490万元财政贴息贷款，在他的带动下，2000多名“新农人”获得新型职业农民证书。
曹佐彬：以平泉联社为例，一是开展《创业路上》大型创业致富经验分享活动，以点带面有效激发青年创业热情。二是开展“大众创业大座谈”，联合政府部门组织农户面对面交流，为“新农人”答疑解惑，为“新市民”“新农人”创业就业“筑巢引凤”。三是注重产业辐射带动作用。在信贷资金投向上，注重由支持单一的农业生产向支持县域特色农业产业转变、推行“公司+农户+基地”融资方式，为产业链中产前、产中、产后各个环节中的小微企业和经营农户提供信贷支持，构建起服务“新农人”的长效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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